郝景芳 一刻讲者
第74届雨果奖最佳“短中篇小说”《北京折叠》的作者,她毕业于清华大学物理系,后就读于清华大学天体物理中心,并获得清华大学经管学院博士,自称跨界青年。
大家好,今天我要讲的是“当你创造世界你就在创造自己”。提到自己,其实现在大家进入个性化时代,都会说到放飞真我,那么真我到底在哪里呢?
我们其实都经常会去想寻找一个真正的我,也总会看到一些文章说不要在别人的套路里面,不要去管一些束缚,走到你自己的人生里面去活出真我。可问题就在于说真我在哪里呢?到底有没有一个真我呢?我就想讲一讲我自己是怎么寻找真我的。
曾经我其实也被看成一个不靠谱青年,就是我自己做的很多事情差别很大。中学的时候在班里就很喜欢写小说,当时初中、高中也一直都是班里的语文课代表,很喜欢文学写作方面的事情。与此同时,我也很喜欢天体物理,尤其是跟宇宙相关的很多的东西,这也是我从小另外一个爱好。
所以我一直都不太能够确定到底要选哪个方向,但因为我很喜欢学天体物理,所以我就去报了,有一点点渊源就是我跟北大并不是完全没有关系。高中的时候我在清华附中上学,高考报志愿的时候,我陪现在我的先生来北大这边看过,后来我报了清华,他报了北大,我们两个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我们都学了天体物理,都学了宇宙学作为我们的专业。他在北大物理学院一直度过了那几年,所以这个地方我自己也看作是半个主场。
我们学了天体物理之后,都很喜欢这个学科,我本科四年是在物理,物理总的来说是一个让人完全换一种视角看世界的一个学科。它其实不仅仅是学的物质,学面前的木块、桌子、椅子,不是学的这种物质,它学的很多时候是关于系统,怎样能够更加系统性地更加完整性地看待一个世界,你如何透过现象去寻找里面的本质,如何把不相关的一些事物看成是同样事物的一个组成部分。
它给我一种系统性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在天体物理这个领域里面比较好的一点就是可以去周游世界,天体物理的观测站遍布世界的各个角落,而且每个地方因为必须要天空条件很好,所以一定是人烟稀少但是风景优美的地方。
我们曾经去过一次澳大利亚,在那边的无人山落里面去做大的天线阵列的观测,然后蓝天的银河系看上去还是很震撼。但是我读到研究生的时候,突然想去读一点社会科学,我当时就开始去旁听社会学系,旁听经济系,旁听历史系,旁听其他系的课,我会突然觉得研究一些社科的社会在那段时间对我来说吸引力更强。
所以我博士阶段就去读了经济,然后也有人问我说,那你前面这段时间的积累你原来的梦想就放弃了?这个怎么办呢?是不是很可惜?所以其实在那个时候这个决定也算是一个挺不靠谱的决定吧。但是我读了经济学以后,我很喜欢这个专业,我的博士毕业论文做是国际贸易,国际贸易的这张图是一个全世界的灯光图,国际贸易的图如果画出来的话会跟这个很像,在灯光亮的地方肯定也是贸易很强的地方。
当时我就研究了中国和世界 180 个国家的双边贸易,然后也跟物理有一点点关系,就是用的数学模型去构建,做完了国际贸易之后我这些年的过程当中我一直也有在坚持写作。从在物理系大四就在写小说,一直都有在写,也有发表,投稿,后来也有写长篇小说,从物理系的那个时候就已经写好了我当时出版的第一本长篇小说。后来,到经济系这边的时候把它出版,又开始写一些新的小说,在中间不断是我学什么样的专业,都没有停下写小说这个步骤也没有打算全职写作,所以就这样一直进行下来。到了经济系毕业的时候,找了经济研究的工作,就是我现在所在的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
在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的工作,在那边实习的过程中参加了一个中国发展高层论坛,是一个相对比较高端的经济学的论坛,在这个论坛上也是会见到一些企业家甚至是政府官员,旁听到一些很有水平的学术演讲,后来在这样的一次会议之后过了一段时间我就写出了《北京折叠》。那个时候博士还没有毕业,在学校里作为一个实习生的时候写出的。
毕业之后在继续工作,有的人就说那从物理转到经济了是不是一个更赚钱的行业?其实物理系确实不赚钱,完全是很朴素的日子,但是转到经济这边也不挣钱,因为我自己所在的这个行业是经济研究。经济研究是一个站在这个世界之外,站在经济系统之外去研究别人怎么赚钱的一个行业,只是做经济研究自己并不是很赚钱。尤其我们当时是一个基金会、公益组织,所以一直毕业到现在都是只有几千块钱的收入。
但是这样的职业,可以让我见到很多人很多事,对于我来说还是很好,所以这么一路走过来我干了几件不太相关的事情,从物理到经济到写小说,而且一直到今天还在延续着这种跨界的日子。
去年得了一个雨果奖,得完奖以后也有很多人说那你为什么不专注一点去全职写作呢?借助你这个得奖,把这条路一直走下去走通不是很好吗?就是像这样的劝我要专注的话,我这些年听了太多,每个人跟我说你弄这么多事简直就不可能做得到,这些事情还乱七八糟,相互之间没有关系。
我在学校参加学生会、艺术团还去外面有各种各样的活动,总的来说就是每一样活动都很牵扯精力,然后也都不太靠谱。这么多年在这种不靠谱的生活过来了,每一个门类的工作都不可能让自己全心投入,发现了今天我被称作斜杆青年。以前大家都是会觉得我这样做太多事情就很不靠谱,在每一个领域投入的精力是有限的,包括我自己做经济研究我就不能像一些在券商基金里面做经济研究的人那样早加班、晚加班都在做同一件事情,我做完经济研究下班之后就去写小说了。
写小说这个领域,我也不像一些作家每年出一本、两本书,能够在网上做连载,我的产量其实蛮低的。这几年也就是写了两本长篇小说、两个短篇小说集,在作家领域里面也算是产量不高。其他的各个领域,学跳舞,一些别的东西,但是每个领域都不像那个领域的人能够全情投入做得那么好。所以中间的这些年我也一直都在怀疑自己说 “ok,那你做这么多事但是你其实要什么没什么,物理学的没有物理大牛好,经济学的没有经济大牛好,写作也没有那些出名的作家写得好。”
后来,去年获了奖以后,莫名其妙的觉得因为我的这种好几个身份跨来跨去的这个特性被很多人拿出来报道说,你看这个就是斜杆青年,斜杆青年因为跨了几个领域所以他这几个领域都能相互补充,这个是他很好的一个特色,斜杆青年是现在很流行的东西。然后我自己对于这件事情得出的结论是什么呢?
外界的标签是不靠谱的,最早大家觉得你做事太杂不靠谱,后来大家觉得你做事做得杂是一件好事,是斜杆青年是很时髦的一个概念,但是其实我还一直就是我,我一直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既不是一个不靠谱青年也不是一个很时髦的斜杆青年,我就是这么一个有几件不同的喜欢的事情,就会一直想要去做下去的人。
那在这个过程中自我在哪里呢?到底哪个自我算是最真的那个自我,哪个身份我会觉得更加的真我呢?其实对于这个问题就像我刚才说的我也曾经有很强的自我怀疑就是我会觉得 我做了好几件事,可是每一件事都做得不如那个领域里面做得最好的人好,最后就一事无成自己什么也不是。而且我有一段时间对于自己接下来要往哪个方向走,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有没有能力做到我想做的那些事情,或者说我自己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有没有天赋,很多很多这样的问题也都会怀疑自己。
找不到自我,觉得非常的迷失,也会很自我怀疑,对自己的能力各方面的能力都产生了质疑。会觉得那从小的考学可能是幸运,那现在其实发现自己完全没有能力,以前的成绩都不足一提,不知道真正的自己在哪里。
这段时间最后是过来了,现在已经不是那个状态了,不会这么多的焦虑有这么多的迷茫这么多的自我怀疑。大家想知道你是怎么过来的这个阶段,你是怎么从当时的自我怀疑到现在的自我不怀疑了呢?我自己的答案是我没有不怀疑自己,我到现在也仍然会怀疑自己,也不确定自己的能力是不是就很强,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就很有天赋什么事情都能做好。
但是我有一个很大的转变,就是我把思维的重心和焦点从我自己这个人身上转移到事情身上,我把我的精力专注关注到我想做的那件事情上面,不再去想说我有没有能力去做那个事。我只是去想是不是真的非常有动力、有决心就想做这件事,如果我对这件事情本身是认定的,知道我自己非常喜欢这件事,那我就去做,我就付出一切努力就去做 atcion,在这个过程中我的 focus 都是在这件事情而不是在我自己身上。对自己能力上面的疑惑对自己的思考对自己的怀疑,其实是在这样做事的过程中在一步一步地向前迭代,在消减。
一旦我做出了这样的一个转移,我后面的生活就完全又流动起来了,我会发现我是真的喜欢我想做的事情,我是真的有动力去做那些事情。做事的这个驱动力,内心的动力其实是始终不变的。从非常小的时候我就是一个有好奇心驱动的人,我真的是想要知道这个世界的奥秘,像探宝一样去学习,所有学的学科我所有选择的方向,都是我自己觉得像是一个新大陆,像是一个我可以去探索的领域,我会觉得我在天体物理这个领域里面我去探索一些宇宙奥秘,我在经济学这个领域里面去探索一些人世间的奥秘。寻找真我在我看来是一个伪命题,因为其实可能根本没有一个真我存在,所有的这些复合我都是我,每一个领域里面的我做每一件事情的我都是我自己。我自己觉得我们人生就是在这样复杂项目过程中才创造了自我,自我并不是一个与生俱来的一个确定的东西,需要你去找到,自我是你创造出来的,而你创造的过程其实就创造了你自己。
如果你在这个世界上最终能够留下一下你创造的东西不管是一篇文章,一句话,一本书,还是一个公司,还是一个你创造出来的很好的一个世界的氛围,那么这些东西最终就都是你自己。所以其实对我来说我现在之所以不怀疑自我是因为我有了很多我现在真的愿意投身去做的事情,投入我的生命投入我的全部热情去做的事情。
对于我而言去探索去创造,在整个自我中是无所谓跨界的,我只是去创造我想喜欢的那些事情,在这个里面所有的学科是交融在一起的,所有的身份也都是交融在一起的,所有的知识都是相互帮助的。我觉得根本没有跨界这一词,因为人生本无界,我现在在做的很多事情我仍然在写书,我今年下半年会出新书我在做一个儿童创造力的项目,我和朋友们一起给孩子去创造一个让他们可以去发挥创造力的天堂,我也在参与一些创办影视的项目,而且我仍然在做我的经济研究,在这个里面去创造一些新的经济学的理论,所有的这些在我看来都是自我的一部分。
当我去做了这些创造性的工作,我就创造了自我,这个也是为什么我们想做这样的儿童创造力项目,因为我们想让孩子们从小就习惯这样的创造性过程。一旦你习惯了创造这个世界,你就不会再自我怀疑,创造世界也就是创造自我。谢谢大家!